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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食!(。

【yuriashe】Summer Violet

尤里/亚修无差,尤里斯的三次生日。

各种私设,鸟昵称,还有捏造的旧名字(。


~~~

他过生日,被两节多没见的朋友拉着跑去了偏僻的山里。他穿着盛夏的短袖短裤在林间草地上坐下来差点被冻得打个哆嗦,他的朋友却兴致勃勃,眼睛亮得胜过云朵和枝叶间洒下来的阳光:“你看,ツバメ,这个季节竟然还能有紫罗兰开放!大概是因为山里气候冷吧?”

确实——他跟着点头。亚修着实喜欢花草,最近半年多开始认字之后知识更是突飞猛进,连带着连他都学到了不少植物学园艺学的常识:这花通常开在春天,这地方现在还能有它开放,大概纯属寒冷山里的巧合。

而灰头发的孩子开心地捡起花丛下被前些天的翠雨打落的花朵(他的朋友总是不舍得直接摘下草茎上的鲜花),微笑起来把它别上了他的头发:“哇,你真好看,果然该是紫罗兰——生日快乐,ツバメ。”

小孩子之间当然没什么多余的心思,说话的人和听的人都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字面意义之外的含义。

但他始终还是对这称呼感到不吐不快:“这花的颜色不比我头发深多了吗,为什么你总叫我紫罗兰。听着像我妈她们的艺名似的,回头你追女朋友的时候可别这么叫人家。”

他的朋友果然这才反应过来,一时不知先回应他的哪半句,从盘腿坐的姿势改成了抱着膝盖,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把他头发上的花朵别得更稳了一些,思索着总算从简单的部分开始作答:“我还不到十岁,离找女朋友还远得很吧。”

“你不是马上要去贵族家了?那些贵族恨不得十几岁就结婚、二十不到就要生小孩,说不定你下个生日一过他们就开始给你相亲。”

亚修显然多少知道他说的没错,苦恼地耷拉了眉毛,对他提出的可能性仔仔细细想了一圈才放下心来:“罗纳特大人有自己的儿子——他真是个好哥哥!我有跟你说过上次罗纳特大人邀请我们去吃饭的事吧?——克里斯托弗好像有女朋友了,所以大概不会有人急着给我安排什么吧…我们还只是小孩子不是吗?”

“所以说哪有小孩子管人叫作花。本大爷怎么就紫罗兰了。”

“因为紫罗兰和你的相似程度和反差都刚刚好?薰衣草或者丁香的颜色可能更接近一些,或者蔓长春或者紫色的碎米荠,但颜色太像的话就和你的头发混在一起看不出来了,我觉得不如现在这样好看——而且你会把花衬得比原来更好看…”

“…你根本只是因为喜欢紫罗兰吧。”他听着眼前人报菜名一样报着植物的种类哭笑不得,挥了挥手还是忍住了没大幅度摇头,感觉把小花从头发上晃掉了的话好像有点对不起友人刚才的小小劳动。亚修的知识量是真的突飞猛进,以前说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如今已经如数家珍了,看来被那个什么领主大人请去做那么些次客还是颇有收获。

学得这么快的话,真去了贵族家里之后,大概很快就能适应。

亚修是个聪明孩子,到时候一定能好好过上新生活吧。

云散了,更多的阳光带着树影照在他们身上,午后的气温逐渐升高,他发觉林子里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冷。于是他和亚修都伸直了腿,感受草叶和各种花瓣扫过膝盖窝和小腿肚,听见不知道什么鸟在林子的这头和那头互相应和着比赛唱歌。亚修愉快地轻叹了一声。

“我确实喜欢紫罗兰。还有其他的花草,它们真有生命力,就算被我们这样压过,也还能长得像没事一样好。看到它们开花就能知道冬天结束了——啊,虽然现在是夏天——就会让人充满希望……而且你之前不是也说它做进沙拉很好吃?”

“…冬天结束的希望就是你有新的草杆子可吃了吗,ツバメ,能不能有点志气。好歹要进贵族家了,吃点别的不好?”

他话这么说,自己倒是随手拉了根草梗叼在了嘴里。这样的好下午应该搞些点心、最好再搞点饮料,坐在这里边吃边聊,可惜他们两个手头都实在太紧,有钱也不该花在这种事情上。不过,等以后哪年哪月,等他们更有钱了,说不定可以备好一篮小吃再出来野餐——等以后。现在这草汁的味道就挺好的。

亚修看着他笑了出来。

“可你自己倒是吃得这么开心!——罗纳特大人也觉得很有意思,要我也做给他尝一尝呢。”

“那他还真挺平易近人。”

“他真是骑士的典范!我也想要成为他那样了不起的人。”

亚修盘回腿坐直了身子,干劲十足地面向他握起拳头,再次发表起近半年多里他已经听过好几遍的立志宣言。橄榄石的双眼晃得他一瞬间以为在看太阳。

“你还没进门呢,怎么已经彻底成他家的小孩了。倒是总算有了点小孩样,挺好,你这早熟的小鬼。”

“你也是小孩子啊,你比我更早熟吧。”

他俩当然都早熟,他只是随口一说,结果亚修听得还挺认真。他扬了扬眉毛忍住不笑。

“本大爷比你大三岁啊,已经不完全是小孩了。就今天还又多了一岁,现在比你大四岁了。”

“过两节之后就又是三岁了呀。十三岁也还是小孩吧。”

“那你九岁不更是。小孩子有个好偶像也好,免得长歪了。”

林中不知哪里的更多的鸟加入了唱歌大赛。几只蝴蝶从他们眼前飞过,他们盯着扇动的翅膀看那飞虫一路穿过明明暗暗的光影消失在了这片空地的尽头。

他给嘴里换了根新的草梗。亚修抬手垫着脑袋躺进了花丛,如梦初醒似的皱了皱眉:

“倒也不是偶像…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

他便倾身探过头跟花草间的灰色脑袋四目相对,两个人互相眨眨眼,一时都搞不懂话题是怎么发展到的这里。

“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你之前在说什么来着?”

“…紫罗兰沙拉?”

“…是挺好吃。”

于是亚修翻身趴到了他边上,撑着下巴往嘴里也叼了根草。

“果然不错!不过还是淡了点,可能可以试着填进肉里…”

“你都是怎么摸索出的这些食谱,我的吃草专家?”

“靠爱和天赋?”

“…感觉你比以前会说笑话了。学了读写竟然还有这好处。”

“笑话?”

亚修望过来的大眼睛里装满了真切的疑惑,看来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的孩子没变。他莫名感到放心,向后挪了挪随便靠上一棵树干,在树荫下闭上了眼。气温似乎已经不再上升了,大概这个下午已经过了巅峰,现在的温度舒适得简直适合一个午觉。

真是个好下午。

“当我没说。到那边你就能试你的新菜谱了吧。”

“嗯,罗纳特大人家里还有更多食谱和植物图鉴、还有好多好多小说。我真期待……希望我能看得懂。”

亚修的声音沉了沉,他忍不住睁开眼,不意外地发现他的老朋友已经爬起身重新坐好,垂着头抚摸着小花不知道又在苦恼什么——或许他知道。亚修苦恼这些已经快半年了。

“肯定能,你又找你的罗纳特大人学又找本大爷温习的,不已经比你偷书的时候进步多了吗。到时候肯定很快就会是个贵族好少年——你舍不得走了?”

“…果然还是感觉这像是我在逃跑。还有那么多孩子像我们一样……只是因为我运气好,我和我的弟弟妹妹就可以离开这里,去享受那样的好生活吗…”

他的老朋友又耷拉下眉毛。明明劝别人的时候经常能说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时却总会这样踌蹰。

“你还真是一直死脑筋。你的罗纳特大人怎么说?”

“唔,他说每个人都能力有限,不要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太忧愁…说等我有了更多力量,就可以更好地帮助大家了…”

“对嘛。这不是挺有道理。”

“话是这么说…你知道,他们的家有多大、多暖和,他们的餐桌上每一顿都有多少好东西吃——多到甚至可以让我随意尝试新的菜谱——你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在帮助大家了,你比我更知道不是吗?”

橄榄石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他几乎能从里面看见他自己、看见他头上还插着的紫花。那双眼睛正在看的并不是他。

“那些比我们更早地离开了的孩子——留在你笔记本上的那些孩子——哪怕只是城里那餐桌上吃不完的一点剩菜,都足够他们再多活很久、说不定就能让他们不用那么早就离开……那么奢侈的生活,我真的可以吗…”

他不忍心继续看亚修的视线,靠着树干又挪了挪、避开了枝叶间漏下的一块光斑,重新阂上了眼。

“那你到那边每顿饭都吃干净别剩不就好了。等本大爷更厉害了,我们这里也不会再有小孩饿死的。”

“你真是永远这么坚定,ツバメ…”

…他今天果然还是没机会睡下午觉了。倒也挺好,难得的日子,睡过去未免有些可惜。

亚修也坐到了他的身边,靠上同一棵树干,在阳光下转过头来,诚恳地拉过他的手、说着说着又兀自有些兴奋:

“谢谢你。我们不会吃剩的……而且那么好吃的菜,怎么可能剩得下来!要是能带给你也尝尝就好了。”

亚修好像总之比他更耐阳光,手也比他的更暖和,让他说不出地心安。

或许是因为他的朋友看起来终于想通了。他感到高兴,往友人的方向凑了凑,回握住了那双手。

“饭菜不当场吃可没那味道。好意本大爷心领了,你们还是自己吃好吧——”

阳光于是也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头发间的紫罗兰终于还是掉了下来,被亚修轻松接住放在了草间,换成完好的另一簇重新插在了他的头侧。

亚修这次竟然直接摘了鲜花。

是因为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吗?亚修说过,这些花很顽强,取下其中一朵两朵也不会影响它们繁衍生息;这些花会包容他们的自私。

他的朋友就要走了。

阳光果然还是有些刺眼,他挪回了影子里,想起他的话才说到一半。

“——再说,说不定哪天本大爷也被哪边来的什么贵族看上了呢,我就也能吃到了呗。本大爷这么好看,说不定真会有那么一天…反正有些人不是就好那口吗——你那个罗纳特确实不是那种人对吧?”

“?!不、罗纳特大人他绝对不是——”

亚修似乎从来没想过额外的方面,但对他说的内容依然当即就能听懂——

“你也不可以……ツバメ,你真的很好看,可能是人一辈子能见到的最好看的——所以如果有那样的人,你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

他当然知道。他肯定会、离那些人越远越好,他向来讨厌那类勾当。他的母亲就是被那种人害的,他至少不能让母亲再难过——如今还有他的朋友,他也不打算让他的朋友难过。但比起他自己…

“他不是就好。到时候但凡周围有人看着不对劲你可一定得跑,有多远跑多远啊,ツバメ,那帮贵族多半还是没几个好东西——不过你眼力不错、跑得也快,肯定没问题。”

“嗯,相信我,罗纳特大人一家都是非常好的人,我们不会有事——你也是。如果有可疑的人接近你…你也要跑啊。”

他的朋友信誓旦旦地再次向他保证,却反过来似乎还是对他不很放心。

他的朋友明明从来都完全信任他。是因为要走了,才这样不放心吗?

他自己好像都被带得有些动摇。就像当年喝下那个老人递给他的药水时一样,好像有什么事情从此注定要发生,他却对将要到来的事一无所知。

他真的会跑吗?

“…但是贵族会有钱和权力嘛,好好利用的话一定能比现在干更多事情…”

“但你不做危险的交易也没关系的,Regulus,我真的不想、你想保护的那些人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他们受伤——”

亚修忽然停住了话,犹豫片刻后才低下头再次拉起了他的手:

“…对不起。ツバメ,我知道的。你一直会做你觉得正确的事,这才是你。大家一定会为你的付出而感谢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

他的朋友欲言又止,避着他的视线帮他再次稳了稳发丝间的紫罗兰。太阳和云朵的位置移动,他们两个又都落在了阳光下。

亚修终于又看向他的脸,橄榄石的眼睛里已经重新装满了希望。他被他的朋友握住双手,没办法退进树荫。

“——可惜我去了盖斯巴尔城之后,恐怕就不能还像之前那样来给你帮忙了…但我会一直为你祈祷!”

…原来阳光底下也还不错。大概是因为太阳已经开始下落了,亮度才没那么刺眼。亚修银灰色的头发在光线映照下真的很像缩小版的更柔和的太阳,他一时有些恍惚。

“…嘛,也只是一说,没发生的事情只有女神大人知道吧,说不定本大爷的日子会比你还逍遥呢。”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情也不是现在可以猜得到的。

他的朋友会过上比现在好得多的生活,眼下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开心了。

“难得你的罗纳特大人是个好人,你好好呆着呗,也不用替本大爷祈祷什么的。吃好喝好,就当是连我们都知道的那些家伙的份一起享福了。”

就当是给本大爷的生日礼物——他不用说出来。他的朋友足够了解他;他的朋友会好好珍惜新生活的。这样就好。

但他的朋友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把抱住了他:

“我不会忘记这里,ツバメ…我会很想你的。我会为你也祈祷,如果女神大人祝福,我们说不定还能再见——一定可以的。我们总是偶然碰到一起,以后一定也还会。”

在翠雨节的太阳底下拥抱果然还是有一点热。他稍稍推开了亚修站起身,但又拉着人一起后退一步回到了阴影里——阳光继续倾斜,树影比之前又大了不少,终于能让他们两个都容身其中。

他大概确实还有点舍不得松开他的朋友的手。

“你怎么比我还盲信女神大人。贵族少爷哪来的机会遇见本大爷这种贫民窟坏小孩,我又不去什么领主家里偷书。你还是死了心好好学怎么做个贵族好少爷吧……除非我还真也被哪个家伙带回家去了。然后我们俩在舞会上见面了,本大爷还得继续教你跳舞。”

“…你这不是也相当舍不得我走嘛。”

他的朋友绝对在被那些小说带得变成坏心肠!

“什么舍不得。太阳都快比树低了,我们赶紧回——”

——否则他怎么会又被一个熊抱扑在树干上。 

“ツバメ…谢谢你!谢谢你。生日快乐。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他倒是不讨厌这样。亚修的拥抱总是恰到好处地让人心情愉快。

“…你还真是个小太阳。”

“你喜欢的话我们每次都这样拥抱呀!”

好啊——他差点这么回答。

但那太蠢了。哪有准贵族这么跟准黑社会行见面礼——

“——你是笨蛋吗,到时候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人会这么抱!”

他头发上的紫罗兰被他们再次晃得掉了下来,这回直接落在了草叶上。之后大概不会再有人叫他紫罗兰了——实在是奇怪的外号,真亏他这朋友想得出来。

他的朋友会好好享受新生活,还会一直记得他(还会每天连他的份一起向女神大人祈祷!)——这样就好。他们一定都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



“——你这紫罗兰的妖精,这种时候还不忘装着向女神祈祷吗?”

他从眩晕中惊醒,四下扫视一圈才放松了神经。

已经结束了——刚刚的只是闪回的幻影。他已经不在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了,他不需要再回味刚才的事情。

他不该再去回想哪个人。不是那样的,曾经叫他紫罗兰的人的话语里根本没有那种含义,他明明知道的。

他该赶紧继续走。离开这花园,离开这贵族的小院——要是被那些警卫抓到,保不齐又要让人借机再发泄一番。但他今天已经付得足够了,实在轮不到那些人也拿他来快活。

帝都后半夜的街巷寂静得令人安心,零星的流浪汉并不在意他这样的同类出现在巷口又拖着步子消失——但他实在体力不支,还是在转过又一个街角后不得不靠上墙壁(不要蹲下,倒下之后他一定再也起不来身)。

趁现在倒是可以再清点一次口袋里的金钱。也取出刚被签好的文件再次检查,回想一遍今天那家伙有意无意说漏嘴的各种信息,用或许终于休息过来一些的脑子重温今晚的收获——大概确实没有问题。幸好那家伙好歹在契约方面还挺讲道理……

如果这些文件上有不对的地方,他一定还得回刚才那里:去把问题解决。他不能不达成他的目标。

不用回去真是太好了。

他继续走,终于和计划里的一样,在他选好的林地溪边倒上柔软的草地。夏天日出早,天已经快要蒙蒙亮了——今晚比他计划里用的时间更长。不过还好,他超额完成了任务,那大概总之合算。

回旅馆之后他要去给洛贝写信回话,告诉那个混蛋他已经把烂摊子收拾完了,约好的报酬他一回家就要拿到手。告诉那个混蛋,还有什么类似的事情就直说,把任务一次性派下来还效率高一点。告诉那个混蛋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但他要涨价。…告诉那个混蛋,他这次回家之后不能马上做老一套的见面礼,如果不想上好的工具直接坏掉的话,就让他多休两天…

…然后他可以用这两天去跟手下们多做些安排,让这次的文件和他套出来的小道消息在他这边也发挥出相应的作用。后半年的一些计划得为此改一改,可能尤其该想办法多囤些药,既然祭司预计这个冬天会来得更早更冷,那会有比以往多得多的人倒在季节交替的日子里。好在下个节又有大宴会,他反正要去,说不定还能顺便找到给他特效药草的新的冤大头……以及如果那两家大人们真的气不过、非要小打小闹一场,那最好能让那里的大家在被征走前先囤些粮食……

但这些晚些时候再做就好。晚些时候,等他回去;他现在还不行。

Martin抬起胳膊挡住眼睛,躺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果然再也起不了身。但是他还不能倒在这里——溪水就在一旁,他得爬起来,哪怕手脚并用地、先去那溪水里:他至少要先洗澡——女神大人在上,让他尽可能早一点地把身体洗干净。

他的外衣或许反倒好一些,早早被脱掉了也就不至于沾上什么东西。相比之下,他浑身上下实在是不堪直视。太肮脏了。这么丑陋……

是谁说他真好看?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这样的他,怎么还能被拥抱……

他跪在石子沙粒的溪底,比他希望的更缓慢地、简直看不到进展地清理身体。洗头发,洗掉脸上的污渍,洗干净他黏黏糊糊的浑身上下的皮肤——眼中的清水让他睁不开眼,口鼻里的呛得他直不起身,他撑着水底咳嗽着或许又咳出了眼泪。

他还会哭吗?他可以哭吗?他如果就这样倒进清澈的水流,再也不起来,会有什么关系吗?水终究会洗净他的身体,到时候女神大人或许不会拒绝接纳他回她的国度……

……但他还得给母亲写信,尤其是在今天。还得把今天的收获利用起来;都已经拿到手了,怎么可以反而在现在放弃。

还有他的灰头发的、长着雀斑的朋友。朋友?

——那个人说过的,会一直为他祈祷;那个人说他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他用岸旁的衬衣上不算太脏的地方擦了脸,总算顺过气来,然后继续清理他自己——要把脏东西都去除干净,然后他才好开始疗伤。

说不清的黏液终于都被冲掉,其他的污渍也被洗净,他总算可以看清他皮肤上的伤口。他的身体里面果然又在出血,也得赶紧治疗才行;还有他的膝盖,早就破了,跪在沙石上都感觉不到痛。

不赶紧治好的话,可能会因为在溪里洗了澡而伤口恶化。

洛贝自己也是法师,说不定就是看中了他的白魔法天赋,才带他回的家?比起他的容貌和头脑,白魔法才更能让他不会太快地坏掉、让他不会染上什么奇怪的病。果然可以反复利用的工具才是最好的工具。

他又一次感到眩晕,跌坐在溪水里,没力气再继续使用魔法,治好外伤就已经是他的极限。血一定还在从他的身体里渗出,被没过他腿肚的溪水稀释冲走;但就这样吧,他大概就该多出些血,或许可以视作多赎些什么罪……

力气终于回到他的四肢。他爬上溪岸,靠坐在就近的树旁——谢天谢地,这地方果然没人,他可以一个人收拾自己。

他本没必要绕来这里,直接回到他现在的身份的暂时住处的话,帝都的旅馆当然有地方让人好好洗澡。

但他实在没办法再在人前……

天已经亮了,林子里逐渐热闹起来,简直可以说是鸟语花香。

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坐在哪棵树旁看花,那天他身边有比现在更温暖的太阳?

他该给母亲写信。今天是Regulus的生日,他之前就发过信了,但她会想能再收到今天的一封。

就用他一如既往的匿名信件,换个地方寄出去。什么内容都不写、也不需要落款,他的妈妈总会知道那是他的来信、而别人即使把信拦截下来也没法发现收信人就是食人燕的母亲。

随信可以再寄些钱,可能还有物品——他刚刚又搞到了更多,值得分享给他的妈妈,祝Regulus十五岁的生日快乐。

Martin不是Regulus,他不过生日。

他得从这里爬起来,回他的住处,回去找洛贝那个混蛋,回去找他的手下。回去准备之后的计划。尽可能早地治好他还在流血的体内,着手准备下一个需要应对的目标……

他蜷起腿,撑着地扶着树干总算站起身,莫名想这时候如果可以有一个拥抱,或许真的能救回他的一点什么——

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只能是一个人。这样就好。

他把内衣塞进外套的空口袋,只穿回了他宽松的衣衫和外裤。反正贴身的衣服早就脏透了、而且现在再让皮肤接触布料只会是折磨——血顺着他的腿还在向下流。但他穿的是长裤,裤腿与鞋帮相接,所以就这样回到旅馆应该也不会被人注意。

这样就好……



——————



“……ツバメ?…对不起,我弄哭你了…”

视野的边缘有流星一闪而过,他眨眨眼重新聚焦,看着亚修伸出手指擦过他的眼角,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下了眼泪。

真奇怪,只是亲吻而已,比这激烈得多的事情他都已经无动于衷,为什么却会在他的亚修面前就这样哭起来…

亚修看出他的困惑,担忧地抿了抿嘴,拉着他一同在他们的野餐篮旁坐起身。草叶上挂了露水,在地上躺太久的话容易着凉,尤其是在下面、背靠大地的他。而且坐起来之后,他们便能更好地在亲吻的同时拥抱——

“…你可以再亲一亲我的头发吗?”

他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问出了口:

亲他,说他好看,叫他紫罗兰——

橄榄石的大眼睛又亮了起来。他的亚修真诚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抬手拢起他的脖子和脸颊,好像怕会把他弄碎一样:

“当然,尤里,紫罗兰——你的头发湿了,颜色变深之后真的和它更像了呢——还像马鞭草、或者番红花,像春天的羽扇豆,或者夏天的苜蓿、玫瑰、紫阳花,女神大人的鸢尾,猫咪的荆芥;你像蓝花楹、克拉花、百子莲…它们生长在别的大陆,我只在书上见过,但我真想有朝一日能和你一起去看一看这些花;但你的头发果然比花瓣更丝滑…你还总是这样香,ツバメ,就像是莸或者香花芥,或者鼠尾草、你还挺喜欢我用它做成的香料;或者一些百合、你现在的名字也是百合——不过你说得对,我果然还是最喜欢紫罗兰——

“但你又和它们都不一样,ツバメ。你就是你。你有世界上最美的头发。最美的眼睛…ツバメ,Yuri…Martin,Regulus,我爱你的头发,我爱你的眼睛,你的每一个地方……”

真是教科书一样的甜言蜜语,还永远夹着个人特色的字面意义的花痴。亚修这几年想必又读了不知道多少图鉴,列举起植物名字真是越说越长…

…他几乎确信他的头发和眼睛肯定没法跟这么多花相媲美。

他从来不是什么跟花有联系的人,不会在开花的时候打喷嚏他就诚心诚意地谢谢女神大人了…

…说到底,大活人怎么会是花。

花可比他纯洁多了。

他听过远比这些要辞藻华丽的告白,听了太多次。他应该早就把这些当成了耳旁风。

真奇怪。那他为什么还会这样发抖。一定是因为半夜的露水太凉……

“…ツバメ?你还好吗——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的亚修果然还是非常担忧,但看出不是自己的问题,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用额头贴上他的、继续搂着他,而另一只手尽可能轻地插进他的头发,一点点梳开了他被露水润湿的发丝。

亚修的手指总是很灵巧。亚修碰他的头发,就从来没有弄疼过他。

他或许可以再多说一些——亚修大概总会愿意听他的,亚修现在就正在等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无话不谈,叽叽喳喳说不定真的挺像两只什么鸟,从小时候开始就是。

如今也还是。

他伸手环上亚修的背和腰,把下巴也搭上恋人的肩膀,试着让他们搂得更紧了一点。现在是半夜,但他感觉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太阳底下,阳光温暖,他的头发里插着什么花。

亚修自己才该是花,比如他的植物迷时不时念叨过的、什么喜欢太阳的花菱草波斯菊,吸收了那么多光之后,自己也变成了小太阳…

不过亚修大概不是那么耀眼的品种。说不定还是更像亚修最喜欢的紫罗兰,坚韧、温和。比他自己适合多了…

…他真是也傻了。人怎么会是花呢。

亚修察觉到他笑,转过头来也带着微笑看他,手指从头发间滑下落在他的耳畔,距离太近的呼吸和修剪光滑的指甲弄得他有点痒。

痒,一点都不疼。他恍惚间感到不太习惯,鬼使神差下终于再次开了口:

“五年前的今天;说不定就是现在这个时间……”

亚修整个人都顿了顿。

亚修一直在为他也祈祷,亚修当然知道那是哪一年。

他耳畔的手指重新落回了他的头发间,指尖插在发丝里让他忍不住想被进一步触摸。

亚修的额头也重新贴上了他的。橄榄石的大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鼓励或者蛊惑地促使他继续说下去。

“…有人正揪着我的头发。说我想必骗过什么人一往情深地叫我紫罗兰。我明明知道不是那样…”

…他的嗓音没有平时那么光滑。磕磕绊绊还有点哑,一点都不像什么婉转啁啾的鸟叫。

但亚修没有挪开他发丝间的手指。

太好了——这样就好。亚修果然会想听,亚修依然这样和他拥抱,他还是亚修的紫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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